鷲岩陽太近來十分困擾。

開發一課主力經營的美國品牌在這一季的打樣屢屢出包，先是入廠的二層皮品質參差，因為表層甩皮花紋斑斕，直到縫合後的烙印工段才看出血痕、蟲咬等小瑕疵，因為皮料取自活生生的動物上，這類表面問題放諸四海都屬正常現象，量產現場更是層出不窮，可基於流程安排，待他們發現有這等肉眼可見的瑕疵時，陽太負責的專案整批樣品不良率高達百分之三十，就算重新斬皮製作也趕不上約定交期，受疫情影響大大減少R&D編制的品牌端對此自是不虞，甚至聯繫了臺灣分公司，以地利之便派那裏的開發工程師分一趟日本檢核ODM工廠的開發中心。

老實說，同是亞洲圈的臺籍工程師態度很客氣，還會說一點基礎的日文片語，說話的口音及節奏在他們聽來沒有美國設計師讓人感覺壓迫，但終歸是客戶，他們不敢怠慢，找了皮料供應商安排一連串樣品室巡禮、企業簡介的投影片、此次異常分析的專案報告等等。

聽完簡報後，工程師針對此次用皮的皮性提出幾個問題，稱他們的數據化分析做的雖好，在美國的設計師與管理層看來可能還是不夠清晰明瞭，建議他們拍下幾個皮件在顯微鏡下的圖片，比對歷史資料的皮料異常案例與可偵測方案，以圖像表達來重新商議合理的不良區間，同時要皮料廠取一批次的出貨量，在甩皮前進行拉皮全檢，在皮面上為有疑慮的區域畫皮，後續再統計那些區域佔比多少、若請開發中心協作做成成品不良率有多少。

這結論讓一課鬆了一大口氣，因為來自原材料的缺陷最常陷入僵局與互相打太極的誤區，確實，對於品牌與終端使用者來說，產品的結果代表一切，但錯誤的設計永遠無法靠著正確的製程校正，頂多是作到基礎的風險抑制（mitigation）。

會議室中的氣氛因此鬆動許多，陽太可見課長面上的笑容也真誠了不少，說起了一些以前隨家人到臺灣旅遊的經歷，而工程師也頗有興致地聽著，時會在某些時機點露出會心一笑。

「謝謝大家今天充分的準備，既然公事談到一個段落了──」最終，工程師以此為結語，可那但書又讓小組成員捏一把冷汗，跟客戶的應酬不是少見的事，但因此大出血的情況更是常見，縱使餐費可以報銷，但那些外國客戶喜歡的氣派餐廳可是往往讓他們的錢包到月底都吃不消。

因為被舉派為團隊代表（畢竟是這次案件的事主），早退的陽太在車上聽工程師興致勃勃提出的要求忍不住遲疑。

「拉麵或蔥鮪丼真的就可以了嗎？」他忍不住再三確認，擔心對方是因為疏於日文，只知道自己隨意拋出的幾個詞彙。

「對！我期待好久了！」但工程師的反應看起來是真的。

事後他在SNS上看到討論臺灣人與文化的相關貼文，深深認同這是個喜歡小吃的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