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走XLittle KidsXJust A Feeling

他在公園的長椅上哭得像個傻子,涕淚縱橫,聲如洪鐘。斗大的淚珠將他的視界拆解、分解並重構為邊界模糊的色塊,只依稀能分辨紅色的是溜滑梯、黃色的是攀爬牆,和大地色的沙坑等。 整個遊樂場的孩子們都停下了玩耍,陪同家長面有懼色,不敢輕易接近生面孔,全都遙遙旁觀,好像無論社會化幾許,在真摯熱烈的傷心之前,任誰都手足無措。孩子或許是更理解那種赤裸的情感的,故而無人嬉笑嘲弄,只是靜靜看著。

日薄西山,餘暉將他通體曬成一種熱烈的紅,連帶沿著面龐落下的眼淚也染紅。 他聲嘶力竭地哭著,沒有訴諸言語洩漏分毫訊息,旁人只能以全人類少得可憐的共同感知推測,他必然是失去了什麼。在一片瑰麗的赤色之中,像是要蜷縮成球的身姿看來卻是灰濛濛的,像是他的世界早一步迎來了夜色。

在其他人來得及阻止之前,有個小女孩像隻膽大的狐獴,在堆了整個下午的沙堡後抬頭看他,詳端一晌兒,便站起身子往他走去。 有些成人想出聲喝止,又怕驚擾到他,帶來更大的危險,只能屏著氣息看那小小的身影徑直走到不像一個社會人嚎啕大哭的他面前,細聲問他怎麼了。 先前的悲泣使他精疲力竭,已轉為低聲抽泣,總算能聽見、感知他人的注意,紅著眼眶看向她,消瘦骨肉、泛黃的面色、下巴冒出的鬍渣使他更爲憔悴。 「我們回不去了⋯⋯」好像歷經漫漫一生終於等到冒險者上門討教的聖杯騎士,他終於等到有人問起這個讓他撕心裂肺的問題,含混地說:「沒有回頭路了(there’s no way back)⋯⋯」 「這樣不好嗎?」聞言,小女孩狀似思考地沉吟,「可是沒有路的話,不是就沒有盡頭了(where there’s no end there’s no way)?」 叔叔,你可以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那不是很好嗎?她睜著未被世事沾染塵埃的明亮眼睛,看起來是已經準備去上學的年紀了,儘管音色裡不脫孩童的軟嚅,咬字卻有種認真的清晰質地。 他一愣,在短暫的沉默裡終於看清了自己所在何處,也看清了周遭人們的神色,酸澀再次湧升,但這回他笑了出來。

妳說得對。他道,看向沒有邊際的天空。不能更對了。